【金光】墨者说
他是在渡河时遇见那墨者的。
彼时他正同艄公商量船价，供船客踏脚上船的木板尚未来得及收起来，墨者便这样上了船。
他是往酆都去进殿赶考的学子，船里那昏暗的灯芯也燃尽后他便不再温书。墨者坐在他对面，青色的衣袍有一角浸在漏进来的月光里。墨者看起来年纪略长于他，也做读书人打扮，他形貌昳丽，身形却笔直得像能铸造一把长剑，于是坐在窄小的船舱中也像是端坐庙堂。
夜长无事，他便就着月光同墨者谈起话来。
“先生也要往城里去？”
“我与你并不同路。你将要于死地再谋一份活路，欲往满座骸骨中求一时显赫。而我却是要到那没有光的所在去。”
“先生应知，欲求达而兼济天下乃吾辈儒生安身立命之本。”
“我固知之，然师承墨家，自有天命。”
“听闻墨家式微已久，先生又从何处来呢？”
“我自幼年入墨家，弑师血继得钜子之位后出师门远行，北地有王孙韬光养晦而善弈，便败之。我流连于雁地，以谋略为皇子师，助其起兵得皇位。皇子不忍杀我，我便牺牲其妹。”艄公靠在船头似是睡熟了，船缓缓在水上飘着。船侧的水声打断了墨者的讲述。他探出身去看，幽暗的水面上有女子仰面浮在水上，启唇也唤墨者一声先生，伸出莹白的一段手臂去，似要邀人坠入黄泉与之共舞。
而墨者只是拢了拢衣袖，船便慢慢从女子身畔荡过去了：“我使羽国三万军士葬身霓霞之战，更名与战友至中原，得中原脊梁之子为徒，助其灭魍魉，使之能杀我以利天下。我如今名讳为人所唾弃咒骂，身死于弟子之手，头颅就悬在中原城上示众。”
“我虽学儒术，也略知墨家尚兼爱、非攻，先生如何却使九界起刀兵？”
“我往世上这一遭不是要让人们相爱的，我是要让天下止干戈。你或另有良策？若无，他们便也是你害死的。”
“先生何忍使爱徒遭如此境遇？”
“我无情。不管是谁的徒弟、谁的家人，我皆一视同仁。”
“先生何苦独行于无光处？”
“我有罪，入火聚亦不奢能得清凉门。我承天命也败天，因此孤身一人。我要走的，旁人必不能行，而旁人所走的，我也不能往。”
“先生方才曾提到战友。”
“他知我大愿，以毒水为我开道，欲凭长针医我沉疴。世人说我是恶人，他便在世人面前沉默，我身后若有坟冢，也合该由他撒上第一抔土。但他也无需跟随我，因我所走的是窄门。我必孤独一人。”
“此人现在何处？”
“尚未至泉下，我且先行渡河待他。”
月亮也沉下去了，他于是不再问什么话。
第二天清早船靠岸，墨者便独自离开了。
—END—
评论(1)